“报告!四纵先遣部队已抵达洛阳西郊,但炮兵营尚在十五里之外,请求暂缓总攻!”
1948年3月9日深夜,洛阳城外的临时指挥所内,陈赓握着刚收到的电报,眉头紧锁,愁云密布。
他抬头望向墙上悬挂的作战地图,四纵军的进攻箭头已经深深刺入洛阳西门,但代表重炮的炮兵图标却仍停留在后方,距离甚远。
“老陈,不能再等了。”陈士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这位华东野战军参谋长兼陈唐兵团指挥官指着地图沉声说道:“邱行湘的206师正在加紧修筑工事,每拖延一小时,攻城难度就增加一分。”
陈赓转身,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:“士榘同志,没有炮火支援,我的战士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撞击敌人的钢筋水泥工事!”
“但战机稍纵即逝。”陈士榘不让步,“裴昌会兵团正星夜赶来,最迟三天必到。如果洛阳拿不下,我们就会陷入被夹击的险境。”
指挥所内的空气似乎瞬间凝固,两位将领目光交汇,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。最终,陈赓长叹一声,猛地抓起桌上的军帽狠狠戴上:“好,按原计划执行,但我有个条件——我要亲自去前线。”
陈士榘愣住了:“这不合规矩,你可是兵团司令……”
展开剩余90%“那是我的兵!”陈赓突然提高声音,又迅速压低下来,“四纵是我386旅带出来的老底子,我不能坐在后方眼睁睁看他们送死。”
走出指挥所,三月的夜风依旧刺骨寒凉。陈赓翻身上马,对警卫员吩咐:“去西门,快!”
马蹄声在黑暗中渐行渐远。陈士榘站在指挥所门口,望着陈赓远去的背影,眉头紧锁。副官小声问:“参谋长,要不要派人跟着陈司令?”
“不用了。”陈士榘摇头,“让他去吧。”
洛阳西门外的战壕里,四纵十旅二十八团的士兵们蜷缩在泥泞水中,静候总攻信号。忽然,战壕里掀起一阵骚动。
“陈司令来了!”
“真的是陈司令!”
士兵们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——兵团司令陈赓竟然弓着腰钻进了前沿战壕,他的军装下摆已被泥浆染黑,脸上还带着一道被树枝划出的血痕。
“同志们,辛苦了。”陈赓蹲下身,声音不高但字字铿锵,“我知道没有重炮支援让你们攻城很难,但——”
他环视四周,年轻战士们满脸尘土,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,“洛阳是陕晋豫三省的咽喉,夺下它,就能掐住蒋介石的咽喉!”
一个满脸稚气的小战士小声问:“司令,听说206师的工事全是钢筋水泥,我们的炸药够用吗?”
陈赓拍拍他肩膀:“小鬼,我在黄埔军校时,邱行湘还是我学弟,这小子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。他工事再坚固,能挡得住我们四纵的虎狼之师吗?”
战壕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,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。
就在这时,三发红色信号弹腾空升起,总攻正式开始。
“冲啊!”“为了新中国!”
呐喊声中,士兵们从战壕中跃出,朝城墙猛扑。陈赓也想冲出去,却被警卫班长死死抱住:“司令,您不能上去!”
“放开!”陈赓厉声喝道。
“周旅长命令我看住您!您要出事,我们全旅都丢脸!”警卫班长急得快哭了。
陈赓挣扎几下没脱身,只得妥协:“好好好,我不上去,但你也别拦着我看战况!”
他抓起望远镜,趴在战壕边缘观察。透过浓烟,他看到战士们已冲至城墙下,架起云梯。敌方机枪吐着火舌,士兵不断倒下。
陈赓一拳砸在泥地上:“要是炮兵在这儿,哪能让他们这么嚣张!”
忽然,城墙根传来一声巨响,紧接着连续爆炸——敌人地雷被引爆,一个排的士兵瞬间倒地血泊。陈赓眼眶泛红,猛然站起:“传令兵,告诉周旅长,停止正面强攻,改从爆破口突入!”
“可是爆破组还没准备好……”
“用敌人炸开的缺口!”陈赓指着城墙下被地雷炸出的裂缝,“那里!集中火力掩护,派突击队从那里冲进去!”
命令迅速传下。十分钟后,一支精锐突击队冒着枪火,成功穿入裂缝。随着第一面红旗插上城头,西门防线开始瓦解。
“好样的!”陈赓激动拍腿,“告诉周旅长,我要给突击队记大功!”
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,一颗炮弹爆炸波及附近,冲击波将他掀倒在地。警卫班长扑上来护住他:“司令,这里太危险,您必须撤!”
陈赓推开护卫,抹去脸上泥土:“慌什么!我陈赓命大,日本飞机大炮都没拿下我,邱行湘这小子还差得远!”
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,西门才彻底攻克。陈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指挥所,看到陈士榘正和华东三纵司令通话。
“……打得好!你们炮火准备得非常充分,为攻城立了大功!特别是对东门敌人工事的压制,堪称典范……”陈士榘声音充满兴奋。
陈赓默默走向地图,看到代表四纵的蓝色箭头虽然已刺入城内,却明显短于其他方向。他亲手带出的386旅老兵,这次伤亡超过两千人。
“老陈回来了?”陈士榘挂断电话,转身问,“西门情况如何?”
“拿下了。”陈赓简短回应,目光依旧盯着地图。
陈士榘走过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辛苦了。三纵进展顺利,多亏了他们强大的炮火。你们中野进大别山时,是不是把重武器都扔光了?”
这话如利刃刺痛陈赓心头,他缓缓转身,语气却异常平静:“士榘同志,我的兵用血肉之躯打开了西门。没有重炮掩护,也没有充裕准备时间,但他们完成了任务。”
指挥所内参谋们纷纷停下手中工作,气氛凝重。陈士榘似乎觉察失言,连忙解释:“老陈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赓挥手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“都是为了革命胜利。我去看看伤员。”
走出指挥所,陈赓深吸一口气。三月阳光洒在脸上,却无法驱散他内心阴霾。远处担架队源源不断抬下伤员,惨叫与呻吟此起彼伏。
“司令员!”熟悉的声音传来。陈赓回头,只见十旅旅长周希汉满脸烟尘跑来,“西门完全控制,俘虏八百多,包括206师一个副团长。”
“好,好。”陈赓点头,突然注意到周希汉左臂绑着绷带,“你受伤了?”
“小伤,不碍事。”周希汉满不在乎地甩了下胳膊,压低声音道,“司令员,战士们情绪有点激动,说华野的人在后方看笑话……”
“胡说!”陈赓厉声打断,“都是革命队伍,分什么华野中野?这话以后不许再说!”
周希汉低头应道:“是。”
陈赓叹息,语气缓和:“老周,带我去看看伤员。”
野战医院帐篷内,伤兵躺满了临时搭建的棚舍。见司令员进来,轻伤员们纷纷想要起身。
“都躺着别动!”陈赓急忙制止。他走到一名腹部中弹的小战士旁,蹲下问:“多大了?”
“十……十八。”小战士脸色苍白,声音微弱。
“好样的,你是英雄。”陈赓握住他的手,“好好养伤,未来建设新中国还需要你们年轻人。”
离开帐篷时,军医小声告知:“司令员,那个孩子恐怕撑不过今晚了。”
陈赓闭眼深吸气:“用最好的药,尽全力抢救。”
3月14日,经过六天激烈鏖战,洛阳正式解放。邱行湘的206师全军覆没,两万敌军被歼。战役总结会上,陈士榘高度评价各部队表现,特别称赞华野三纵炮火支援“为胜利奠定坚实基础”。
陈赓坐在台下,面无表情地鼓掌。散会后,中原野战军将领们聚在一起,个个神情沉重。
“什么玩意儿!”一名师长忍不住爆粗口,“四纵啃最硬骨头,牺牲最大,功劳全算华野?”
“就是!”另一团长附和,“要不是我们牵制206师主力,东门哪能那么顺利?”
“都给我闭嘴!”陈赓怒喝,“胜利是全体指战员用鲜血换来的,分什么你我?谁再提这种山头主义,我处分谁!”
众人立刻噤声。
当晚,陈赓独自在临时住处整理战报,警卫员通报陈士榘来访。
“老陈,还没休息?”陈士榘笑着进来,手中拿着一瓶酒,“山西老乡送的汾酒,特地来和你分享。”
陈赓放下钢笔,勉强一笑:“士榘同志有心了。”
两人对饮片刻,陈士榘忽然说:“老陈,这次合作,有什么不到位的,请多包涵。”
陈赓摇头:“都是为了革命胜利,何必多言。”
“不,我得说明。”陈士榘放下酒杯,“会上我只提三纵炮火,不是忽视四纵牺牲。实在是……上头要求突出华野贡献。”
陈赓盯着酒杯沉默良久:“我理解。中野刚出大别山,确实需整补。此次洛阳缴获,还望士榘多关照。”
“自然。”陈士榘爽快答应,“分配方案我已拟好,中野拿六成。”
酒过三巡,话题渐热,从当前战局聊到黄埔旧事,仿佛白天芥蒂尽消。但两人心知,这表面的和谐掩盖不了深层裂痕。
临别时,陈士榘握着陈赓手:“老陈,希望以后还有合作机会。”
陈赓笑道:“一定有的。”
然而,历史未再赐予两位名将并肩作战的机会。洛阳战役后,华东与中原野战军虽仍配合,但陈赓与陈士榘未再直接协作。中央似乎察觉异样,安排洛阳地方干部时特别选用了许多陈赓旧部,以平衡两军关系。
多年后,陈士榘在回忆录中写道:“洛阳战役是我与陈赓同志唯一一次直接合作。他顾全大局、忍辱负重的精神令我终生难忘。”
而陈赓生前极少提及此役,仅在一次私下谈话中叹道:“打仗总要死人,但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兵白白牺牲,那滋味……”话未完便戛然而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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